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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节(1 / 2)





  苟杞没有像往常那样接过早茶蛋一口气喝掉。她拉着董晓峰的衣角,不无担忧地说道:“晓峰,我昨晚做了一个梦。”

  董晓峰立即将食指放在嘴前,说:“早上不要说梦。”

  长辈们说过,早上说梦容易应验,等过了早上再说,那些不好的梦就不灵验了。

  但是苟杞憋不住话。她央求道:“让我说吧,不说心里憋得难受。”

  董晓峰只好放下早茶蛋,听她说昨晚的梦。

  苟杞说,昨晚她梦到了登科的二叔,那个二叔牵着一头猪在村子里从东走到西,又从西走到东。她在梦里忘记二叔已经死了,见他牵着猪走来走去,便上前去,问他干吗要牵着猪在外面走。二叔见她询问,指着她骂道,好啊,我就是要找你呢!她问二叔找她干什么。二叔说,你们不是要给我说媳妇吗?怎么给我说了一头猪做媳妇!说完,他就伸手要抓她。她吓得转身就跑。这一惊,就醒过来了。

  “什么乱七八糟的梦!”董晓峰不以为然。

  “不会是二叔对我们给他找的老婆不满意吧?”苟杞愁眉不展。

  “配阴亲还有不满意的?他又不是活人,难道要先带女方过来让他瞧瞧?或者带他去女方家见个面?让他满意了再送定礼什么的?可能吗?”董晓峰手舞足蹈,像是要当面控诉那个不满足的二叔。他早就心有不满,这时一股脑儿都发泄出来。

  苟杞低眉小声道:“死人当然没办法提前去看看对方长得怎样。但是他怎么说我们给他找了一头猪做媳妇呢?”

  董晓峰干脆道:“你这不是梦嘛!又不是真实的!当然没有一点儿逻辑了。你放心吧,没事的。”说完,他重新端起早茶蛋,一勺一勺地喂给苟杞喝。

  苟杞还是觉得放心不下,一边喝一边用商量的口吻对丈夫说:“要不待会儿你吃完早饭了去暗冲坡看一看吧。”

  “有什么好看的!”董晓峰不耐烦道。

  说是这么说,他吃完早饭之后还是去了一趟暗冲坡。他去曾经让他困了一夜的井边转了一圈,然后来到二叔的坟前。由于当时比较匆忙,二叔与他老婆的坟墓并没有完全做成一个整体,有两个坟尖儿,只是坟尖儿挨得特别近。女方的坟墓泥土还比较松散,事后也没有人来将土紧一紧。按照董晓峰的想法,配阴亲的重要事情都是他一手包办的,二叔的直属亲戚董登科他们应该会来看一看,将松散的坟头土夯实一下吧。

  没想到就连这点儿事儿,他们都不肯出力气。

  点了三炷香,烧了百来张纸钱,董晓峰觉得可以了,起身对坟墓说道:“我做得够可以了,你在井边迷我一晚上,附身我老婆要死要活,我都还没找你算账。你看看你的坟头,你自家的亲人都不来归整一下。你有什么不满意就去找你自己家的人吧。别来烦我!”说完,他就走了。

  董晓峰刚回到家里,苟杞就问道:“晓峰,你去二叔的坟上了吧?是不是态度不好?”苟杞看他的眼神使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那眼神不是质疑,而是责备。仿佛他如何胡乱烧纸,如何轻蔑说话的情景被苟杞尽收眼底。

  他让自己镇定一点儿,然后假装无所谓道:“为什么这么说?难道你跟在我后面不成?”

  “二叔刚刚跟我说的。”苟杞冷冷道。

  董晓峰后背升起一阵凉意,脸色大变,问道:“二叔在泥土里呢!他还爬出来跟你说话不成!”

  苟杞淡然道:“你出去之后,我又小睡了一会儿。刚睡下就做梦了,梦见二叔牵着那头猪来找我,说你对他的态度不好。他还没有说你的不是,你就劈头盖脸说他的不是。”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惊恐,而董晓峰听得头皮发麻。

  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:“他还要说我的不是了?这不搞笑嘛!我给他辛辛苦苦讨了一个老婆,他倒找我的茬儿?”此时他没把苟杞当自己的老婆,而是当做二叔了。他要跟二叔评理。

  “可是你找了一头猪给他做老婆。他可能感谢你吗?”说完,苟杞甚至从鼻子里轻轻“哼”了一声。这是如同一棵含羞草的她从来没有也从来不敢有的表情。此时此刻,她却表现得如此自然,仿佛她就是二叔,她是在为自己的遭遇不满。

  “猪?你说他的老婆不是人,是猪?”董晓峰拧眉问道。

  “他是这么跟我说的。”苟杞道。她的声音小了很多,说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。

  “不会是陈割匠那边的女方有问题吧?”董晓峰终于开始想自己这边的问题。

  “看二叔的样子,应该不是开玩笑。”苟杞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小。

  董晓峰多了一个心眼儿,偷偷去打听陈割匠那边的消息。这一打听不要紧,那边的人说陈割匠把董晓峰送过去的定礼自己用了。尤其最显眼的是新被子,陈割匠也不避人耳目,经常挂在地坪里晾晒。既然晾晒,肯定经常用。谁会经常将一床不用的被子拿出来晒?

  董晓峰心想,说不定女方为了表示感谢将定礼送给他了。

  可是那边的人还带来一个消息,陈割匠曾经有过一个女儿,可惜四五岁的时候掉在尿盆里溺死了。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。

  人家怀疑他重男轻女,故意将女儿弄死的,向外宣称是女儿自己不小心,晚上睡觉时从床上滚落掉进尿盆里溺死的。以前人们在冬天的晚上不愿冻得哆哆嗦嗦地去茅厕,所以在床底下放一个旧木盆做尿盆用,待第二天早上起床了再倒尿盆。

  他女儿出事之前不久,他媳妇刚好怀上了。他请人看过,人家说他媳妇怀的是个男孩。他按照别人传授的秘密判断方法,偷偷观察媳妇迈步的时候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。因为有村里的老婆婆老太太说过,怀孕的媳妇走路先迈左脚就九成九生男孩,先迈右脚九成九生女孩。老人家还特意交代,在观察之前千万不能告诉媳妇,一旦媳妇知道你要观察她先迈哪只脚,她就不会走路了,因为如果有意识地想先迈哪只脚,就不知道平时该迈哪只脚了。

  结果他发现他媳妇每次都是先迈左脚。他喜形于色地将这个喜讯告之每一个人,并传授给别人这个秘密观察法。

  人家就笑他:“你不是让所有雄性动物断子绝孙吗?你也害怕断了香火啊?”

  玩笑开过分了,陈割匠就要跟人打架。一打架就伤了和气,结了仇人。

  所以带消息给董晓峰的人说,有谁忍心故意溺死自己的儿女?说这话的,估计都是曾经跟陈割匠结了仇的人吧。

  “他不会是把以前溺死的女儿配阴亲给了二叔吧?”苟杞知道这段往事之后,这样问丈夫。

  “我也这么想呢。”董晓峰愁眉苦脸。

  “他女儿的年龄太小了,才四岁,怎么能给二叔当老婆?难怪他在梦里找我!”苟杞自然而然将这件事跟她的梦联系起来。

  董晓峰坐不住了,亲自去了陈割匠家一趟。

  他到陈割匠家的时候,陈割匠不在家。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正在家里做作业,见他便问道:“你是来找我爸的吧?他刚出去给人家阉猪,估计半小时后回来。”

  他瞥了一眼地坪里晾着的被子,那是他送给二叔的鬼老婆的定礼。他问道:“你是他女儿?”

  小女孩点头称是。

  “他后面不是生了一个儿子吗?你哥哥呢?”

  小女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,说道:“我没有哥哥啊。”

  董晓峰前前后后再看了一遍,确认这里就是上次送定礼来的时候看到的房子。他这才明白,陈割匠的第二个孩子仍旧是女孩,上天并没有如他所愿。

  “你妈妈呢?”董晓峰问道。

  “她打麻将去了,很少在家。”小女孩说道。

  他挨着小女孩坐下,一边看她做作业一边问道:“我问你呀,你知不知道你以前有个姐姐呢?”